图为雨鍒和昊翔正为顾客送蛋糕

蛋糕的订购者是麦子烘焙的老顾客——广州小家，一家为异地来广州就医的患儿家庭提供住所和帮扶的社会组织。顾客说，这次订购的蛋糕是为了给住在小家的孩子庆生。

图为雨鍒、昊翔和顾客的合照

此时，人民南路的麦子烘焙店内，员工相旗正在教授学员如何进行面包配料：“现在我们需要按照配料表上的标准倒入全麦面粉……倾斜一些……你看，倒太多了，我们需要再放回去一点……”

图为相旗指导学员进行配料

01

让心智障碍者融入社会

麦子烘焙，是广州慧灵服务机构于2012年正式立项的社会型企业，为心智障碍青年提供就业岗位，“让残障人士有一个平等就业的机会，有一个连接、融入社会的渠道”麦子烘焙的店长平哥说。

图为人民南路麦子烘焙店照

麦子烘焙一共有14名员工，5位普通员工和9位特殊员工。其中5位普通员工承担了麦子烘焙的主要工作和培训任务。特殊员工又称为“麦宝”，他们接受职业培训，并且承担部分简单工作。员工昊翔和相旗都是麦子烘焙的特殊员工，昊翔是麦子烘焙的配送员，相旗负责面包配料。

店长解释由于他们的工作能力没有达到普通员工的水平，所以没有签订劳动协议，而是签订培训协议，该协议会对麦宝的工作能力进行评级并且发放对应级别的工资。

麦子烘焙所采用的支持性就业的模式与庇护性型就业和竞争性就业不同，支持性就业是根据支持理论，采用委派就业辅导员的方法促进身心障碍人士在融合的工作场所获得有偿工作的一种方法和理念。就业辅导员在工作场所持续提供训练，以增进障碍者的工作能力及与同事的互动，当障碍者的表现符合工作场所的要求后，就业辅导员逐渐退出工作现场，改为追踪的方式提供服务。和特殊员工相旗一样，麦子的第一批员工都是从慧灵庇护工厂转而进入麦子烘焙，在慧灵工作人员的持续跟进和老师们的指导下慢慢适应工作内容与秩序要求。

2021年起，广州慧灵麦子烘焙面包坊与捷成集团共同打造，由CSR环球协办了“生活就是艺术-职就未来”项目，该项目关注心智障碍青年职业发展需求，为心智障碍人士提供就业岗位。“职就未来”项目的学员们需要轮岗实习，包括配料、造型、送货、保洁、门店服务等岗位，由麦子烘焙店里的心智障碍青年员工带领学员们进行工作。

“在麦子，学员们可以获得我们的辅导和职业能力、职业习惯的培训，而且我们的环境相对会更包容一些，会给予他们更多改正错误的机会，”麦子烘焙店长平哥说，“在培训的两周中，学员们也慢慢地发生了变化，慢慢地改变他们自己。比如说他们能够将在学校和家里的习惯和在工作中的行为习惯融合起来，从而形成一种自主的工作意识，更加主动地完成工作、服从安排。”

通过“职就未来”项目，麦子烘焙与广州一些特殊学校对接，接纳即将毕业的特殊学生为学员，为这些即将面临择业的特殊学生们提供真实工作环境的体验，在轮岗与互动中培养他们的职业习惯与工作秩序意识。

学员雨鍒在学校的安排下曾参加过去年的“职就未来”项目，这次是她第二次踏进麦子。重温这些工作岗位，和不同的伙伴合作，她也收获了不同的工作体验：“我觉得我比以前干活更快，手更灵活了。”

在麦子的轮岗工作中，雨鍒也对自己的能力与兴趣有了更为清晰的认知：“我觉得我适合做挺多岗位的。我最适合做配料，还有就是送货。我可能不太擅长收银，因为我数学有点差，所以就做不了这个。我还能给面包做造型，也能完成保洁工作。我还擅长做迎宾，我在学校里面的超市就做过迎宾工作了。”她的声音洪亮且坚定，而手上包装面包的动作却并未减缓。

图为昊翔和雨鍒在包装面包

员工锦玲是一名95后，2019年加入麦子烘焙，她的主要工作是做面包，现在她与另一位同事共同承担“职就未来”项目的培训工作。

图为麦子烘焙员工锦玲

在锦玲看来，短短两周实习，并不能让学员真正学会做面包，而只是体验一下真实的工作环境。麦子烘焙也可以通过这个过程发现一些理解能力更优的学员，录用为长期员工，昊翔去年就通过实习留在了这里。

特殊学员与普通员工的区别在于他们只能理解单一的指令，不会像普通人一样直接联想到下一个步骤该做什么。所以他们往往要经过很长时间的练习，才能学会一项简单的工作。“普通人一个星期就可以适应的工作流程，他们可能需要三个月甚至一年的时间，”锦玲说，“在指导时需要给出清晰、详细的工作指令，并且做出示范，你会发现：如果他们不理解你说的意思，就不会动手。”

其实在工作中更重要的并不是员工的沟通交流能力，在考察“职就未来”项目的学员时，锦玲认为动手能力、理解能力和工作意愿才是最重要的，学员们都能进行基本的沟通，但是这三者才是真正决定他们工作效果的因素。

心智障碍者的接受能力较慢，在指导他们工作时需要不断地去重复指令，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做。“你还需要不断地确认他是否听懂了。有的时候，跟他们说了第一遍，他说听懂了，再问他一遍，他就不知道了。这个时候要耐心地确认‘都听懂了没有？’ ‘听懂了的话，你复述一遍。’这样不断地去重复。”店长说

02

“我只是把这当成一份普通的工作”

“你说正常的一家面包店用得着十几个人吗？5个人就搞定了。”平哥笑着说。

店长平哥从2014年来到麦子烘焙，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将近十年，“我看到这里在招店长，就过来面试了。”在来到麦子烘焙之前，他以为这里就是一家普通的面包店。

“你听说过孕妇效应吗？”

孕妇效应是指人们平时并不会关注有多少人怀孕，但如果自己或者爱人怀孕了，就会发现满大街都是孕妇。“就好像我活了二十多年，在生活中我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个人会不会是心智障碍者。直到我来到这里工作之后，我才会去关注到这类人群。”平哥来到麦子烘焙做店长以后，才第一次接触到心智障碍人群。

刚开始工作时，平哥在与麦宝沟通时会遇到一些障碍，当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时，会求助

慧灵的社工。社工会定期来到麦子烘焙为麦宝提供就业辅导，并且关注他们的适应情况，提供更加专业的帮助和建议。

”我刚来时想着做一做就不做了”，但是和学员相处时间长了之后，平哥发现自己会有点不舍得。

普通的餐饮行业员工流动性较高，一般一到两年就会离开，“但是麦子的员工流动性会比较低，比如我在这里待了快十年。”已经离开麦子烘焙的老员工，有时也会回来看看，或是寄吃的给学员。这样的情况，在一般的企业中很难见到。

平哥与员工间的相处模式更像朋友，就像我们会对朋友更加包容一样，在这里我们会允许员工犯错误，虽然会去纠正他，但并不会因为他犯错而给他一个很大的惩罚，而是通过一些象征性的“惩罚”让他明白这种错误是不能犯的。“你会希望他能做得更好。”这就像是一种“大人在照顾小孩时的心态”，比起效率和结果，更看重学员他个人的成长，他从中学到了什么。

在平哥看来这也只是一份普通的工作，心智障碍者能做的比常人想象的更多、更好。对于不了解他们能力的人看来，打招呼、送礼物也许是一件令他们“感动”的事。但收到员工自己制作的饼干，平哥已经习以为常，他不会把这样的事归为难忘的经历，“我知道他们的能力，也相信他们能做好这件事。”

图为人民南路麦子烘焙店长平哥

心智障碍者不像很多人所想象的那样，能力很差，什么都不会做，事实上，他们与普通人之间的区别，远不如我们所想象的那样大。

相旗作为第一批进入麦子的学员，已经在麦子走过了十年时光，在他小时候，由于脑袋受过颅内伤，手的协调能力与记忆能力相对偏弱，“这里的老师给我教授各种技巧、各种方法，是老师一点一点仔细地用他的耐心和心血帮助我，让我一点一滴地进步”。现在的相旗作为麦子烘焙的面包配料员，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并且像教导他的老师一样仔细地耐心地指导来到麦子烘焙的学员们。

图为宪勤与相旗的合照

03

我要上大学，我要找工作

心智障碍者也被称为“心青年”，根据美国智能与发展障碍协会的定义，心智障碍者是指在智力功能和适应行为方面有显著障碍和挑战的人。适应行为表现为概念的、社会的和应用性的适应性技能。心智障碍的情况发生在个体18岁以前，一般以孤独症谱系障碍、发育迟缓(智力障碍)、唐氏综合征、脑瘫和癫痫造成的发展障碍，以及其他类型的发展障碍等人群为代表。

根据第二次全国残疾人抽样调查数据推算，我国心智障碍人数保守估计达2000多万，然而心智障碍者的就业率却长期低于4%，这是一个不容乐观的数字。

理解能力、执行能力与适应能力较弱是心智障碍者们被阻隔在就业厂房之外的砖墙。“对于学员来说的话，他们去适应和学习是一个相对比较长的一个过程，”平哥说，“从他们可为企业创造的价值来说，实际上可能是三、四个人，可能才能抵得上一个正常人创造的价值。”

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残疾人保障法》、 《残疾人就业条例》等法律法规的保障下，企事业单位开放岗位按比例安排残障人士就业，然而由于安全管理与对其能力的担忧，这种就业多是一种“伪就业”，把残疾人“挂靠”在企业上班，但根本不用残疾人在岗就业，残疾人可以长期请假在家休养或待岗，“这耽误了他们学习最好的一段时间，随着他们年龄增大，他们的学习能力不断下降，后期再让他再去学习，他肯定无法跟上”店长平哥说。由此，心智障碍者的就业权利与自我实现在“伪就业”的形式中进一步被忽视。

通过“伪就业”，心智障碍者们蜗居在家中不用做任何工作便可以每月领到一份勉强维持温饱的薪水，这听上去好像是一种我们梦寐以求的“美差”，但却忽视了心智障碍者群体对在就业中实现自我、家庭乃至社会价值的渴求。

“我要上大学，我要找工作，我想当幼儿园的老师。”

职就未来的学员芷汀在被问到“以后想做什么”时，脱口而出。

然而这些渴望“真正”就业的心智障碍青年的呼声并不微弱。

“我想开一家糕饼店”“我想要在酒店洗衣房洗衣，还有做门店”……

学员芷汀喜欢唱歌和烘焙：喜欢《飘向北方》，初三毕业时班级合唱了林志炫的《凤凰花开的路口》，她会唱TFBOYS的《魔法城堡》、董文华的《走西口》；她喜欢做糕饼，爬白云山时还为亲人朋友做了冰淇淋和甘蔗汁。

图为学员芷汀在唱歌

学员新新说他的爱好是画画、黏土制作，并且他还喜欢打兵乓球和游泳，学员竑臻喜欢跳街舞。

在麦子烘焙“职就未来”项目每日九点半的早会上，有自告奋勇，阔步走至台前，高声分享精心书写的昨日心得感悟的学员，也有略显羞涩，羞答答地似乎想将话语藏于心底，只说与自己听的学员。受到鼓励后，他们身上散发着自信与自豪的光芒，他们能够礼貌地、积极地向同伴与店员“老师”们问好，品尝面包时不忘分享，认真倾听与回答同伴的问题，吃午餐时能主动与店长沟通想吃面包……

“我弟弟快要期末考了，我想要给他动力，让他考出一百分的成绩……我还想通过工作赚钱，给家里买一些智能家具，为我的家做一份贡献。”学员竑臻说。

“树的方向由风决定，人的方向由自己决定”——相旗将这句稻盛和夫的话献给所有心智障碍者。他说：“我们只能够做好自己，做出成绩来，才能让别人、社会认可我们的价值”。

“怀着一种感恩，怀着一种爱的态度”，“努力出来创造美好生活”，将自己的爱与力量回馈给家庭和社会，相旗说：“我相信我们不是社会的负担。”

图为麦子烘焙大堂墙壁的学员合照和学员创作的绘画作